又是一起关于正当防卫的争议性案件。
2018年11月19日凌晨1时的云南丽江，22岁的丽江市师范专科学校大三学生程兆东从餐厅出来，10余名男子也先后走出将其围住。因为此前的小冲突，双方发生打斗。有人揪住他的头发，有人挥拳，有人抬腿踢，殴打过程持续约50秒。冲突过程中，倒地的程兆东随手乱抓工具反抗，最终致5名男子受伤，其中2人重伤。随后，程兆东逃离现场。
今年10月，丽江市古城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，以故意伤害罪，判处程兆东有期徒刑3年，缓刑4年，赔偿各被害人共计27万余元。法院认定，“程兆东主观上有侵害对方的非法意图，客观上实施了侵害对方的行为”。
案发于丽江市一家餐厅门口图片来源：红星新闻
但是，程兆东认为自己系正当防卫，“对方十几个人，我只有一个人，我是挨打的那个人，怎么和他们‘互殴’？如果我没有反抗、没有赶紧逃跑，我可能已经死了。”对于该案，程兆东已提出上诉。而被害人王裕宽、代乾二人亦提起上诉，希望严惩程兆东，撤销缓刑。（据《红星新闻》）
司法实践中，“在相互斗殴的非法场合，双方都不成立正当防卫”的观点，一度是主流观点。根据刑法，“为了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，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，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，属于正当防卫”。也就是说，正当防卫的成立，必须满足起因条件、时间条件、主观条件、对象条件、限度条件这五个要件。对于相互斗殴行为，无论是起因条件还是主观条件等，并不符合正当防卫要求。
回到这起案件，的确有聚众斗殴的色彩。如果单纯看做是一起暴力冲突、相互斗殴，法院对程兆东作出有罪判决，也就没有什么不妥之处。问题在于，聚众斗殴与正当防卫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。在多人殴打他人的过程中，被害人奋起反抗，存在着向正当防卫“转化”的可能。
程兆东手指受伤来源红星新闻
从法律上看，聚众斗殴与正当防卫的最大区别，就在于主观方面的不同。聚众斗殴的目的，是故意对他人进行伤害。在这起案件中，程兆东始终是被动挨打的对象。对于那些殴打他的十多个人来说，这种侵害他人的故意始终没有改变，但作为被殴打对象的程兆东，奋起反抗的目的动机，却没有“侵害对方的非法意图”，而是自我防卫，“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”。
从报道的情况，一个细节也证明了，程兆东对他人造成的伤害，并不具备“侵害对方的非法意图”。监控视频显示，“整个打斗过程持续约50秒，从餐厅出来后，程兆东首先被数名男子围住，随后越来越多人从餐厅出来，围住程兆东，对程兆东持续殴打”，程兆东则陈述，“十几个人围着我打，我胡乱反抗，根本不知道自己伤了人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地上抓到了什么工具”。
在司法实践中，对正当防卫的认定，是提前准备凶器，还是无意识选择，存在很大差别。程兆东的无意识选择工具，强化了他的防卫动机，而不是故意侵害他人的非法目的。
诚然，程兆东的奋起反抗，造成了2人重伤、2人轻伤、1人轻微伤的严重后果，但是，在十多个人围殴的情况下，想要理性地、有限地反抗，并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。在保命的恐惧支配下，本能利用一切武器，不过自我壮胆，让自己安全而已。
取保候审后，程兆东因抑郁症住院治疗来源：红星新闻
而且，根据刑法规定，“对正在进行行凶、杀人、抢劫、强奸、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，采取防卫行为，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，不属于防卫过当，不负刑事责任”，审视程兆东的这种反击行为，从性质上看，应归于无过当防卫权，并不需要承担防卫过当的法律责任。
一个法治社会，并不会全然否定公民的自卫权利。大家可能关注过一个执法宣传口号，“不要打架，打输住院，打赢坐牢”。打架斗殴固然是错误的，也是违法，应当受到法律的否定和惩罚，但也不是所有的“打架”，“打架”的参与者，都应当被否定，“有理无理三大板”。作为公民，面对不法侵害，天然具有反抗的权利，而国家也理所应当给予支持，赋予公民以自我救济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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